與其用“人臉識別”處罰穿馬路，不如反思交通控制五原則

為治理行人闖紅燈亂象，許多城市的交警部門采用了“人臉識別”功能取證，現(xiàn)場確認違法行人信息，依法進行處罰。這些闖紅燈人臉數(shù)據(jù)被儲存在系統(tǒng)之中，可落實到具體身份，查找出同一個人是否多次闖紅燈。深圳交警還將亂穿馬路者的姓名、照片等信息，公布在其官網曝光臺上。這類做法在網絡上引起熱議。

曝光臺網站部分截圖。

“曝光臉面”的懲罰方式是否得當，超出了交通控制的專業(yè)范疇。在筆者看來，基于普遍的現(xiàn)實狀況，首先需要回答的問題是：是什么導致行人在某個路段頻繁闖紅燈？
相比懲罰違規(guī)的用路者，不如思考道路本身。從交通專業(yè)來看，可以通過交通控制的五項基本原則來分析這個問題：

原則一：要滿足需要（Fulfill a need）

原則二：要能抓住用路者的注意力（Command attention ）

原則三：意思要簡單明了（Convey a clear，simple meaning ）

原則四：要能贏得用路者的尊重（Command respect from road users ）

原則五：要給用路者足夠的反應時間（Give adequate time for proper response）

這五項原則是交通控制順利實施并取得成效的前提。行人亂穿馬路，固然是缺乏安全意識，但很大程度上，可能是交通控制的措施不合理，違反了以上的交通控制五原則。

譬如，一些路口為了增加車道或方便車輛轉向而過度展寬，致使行人繞行過多，而不得不從較窄的路段中間穿馬路。這種只滿足駕駛人需求，卻不滿足行人需求的做法，不能算好的交通控制方式。

又譬如，公路上的人行橫道，在夜間沒有照明，標線也不能發(fā)光，這種人行橫道的危險度，可能不亞于橫穿馬路。如何說服行人使用人行橫道呢？

過度展寬的路口（左圖），使行人不愿繞行，寧可冒著危險選擇近路穿行。好的道路設計（右圖）需要有滿足交通控制基本原則的綜合考慮。本文圖片除特殊標注，均由作者提供

而在官網上或公共空間曝光亂穿馬路者的信息，則硬是將矛盾拖入了個人臉面的范疇。這個看上去能威懾人的雷霆手段，恰恰反映出交通管理者手段缺乏的困局，暴露了管理者內心的萬般無奈。但大部分雷霆手段并非良藥，甚至會引發(fā)更激烈的沖突，破壞管理者和用路者之間的信任關系。

如果某個地方的亂穿馬路現(xiàn)象很多，基本可認定是此處的交通控制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大量的違法行為，其實意味著大量的需求。如果僅僅用處罰行人的手段來處理，只是彰顯了規(guī)則的嚴肅性，并不能證明規(guī)則的合理性。因此，管理者需要思考，那些交通設置真的合理嗎？

問題需要實事求是地分析。比如，在我國城市一些商業(yè)區(qū)或居民區(qū)的道路上，馬路很寬，交通流量不均衡，時多時少。而交通控制卻并不因需而變，造成要過馬路的行人長時間無謂等待，就可能會出現(xiàn)不看信號燈而亂穿馬路的行為。

其實，交通工程中的許多技術，正是因“違規(guī)”背后的需求而產生的。譬如，特意抬高人行橫道的高度，讓橫穿馬路的行人更容易被駕駛員發(fā)現(xiàn)，避免事故；為避免車輛在居民區(qū)里超速行駛，特意將居民區(qū)的道路建造得彎曲甚至路面不平。

又如，為了避免駕駛員看不見行人，而擠壓行人站立或行走空間，就特地將人行道深入路口車行道；為了避免車輛在公交站快速通行或超車，將公交站臺設置在車行道上，壓縮車行道空間以規(guī)范特殊區(qū)域的行車。

采用緣石延伸形成凸起候車區(qū)的公交站臺

以上這些措施。正是從人的需求出發(fā)，組織專業(yè)人員研究、協(xié)商、爭論、妥協(xié)，逐步形成的新辦法。只有形成尊重和理解人的機制和行動力，才能真正推動技術的進步。
不過在中國，推動交通設施改進的機制尚未形成。當深圳交警用“人臉識別”技術取證，迅速處罰違法者，并在網站上公布亂穿馬路者的個人信息時，大家更多關注行人和交警的沖突，卻很少關心為什么會有亂穿馬路的需求，以及如何減少亂穿馬路的現(xiàn)象？

如果我們對亂穿馬路現(xiàn)象的反思止步于此，那么道路的問題永遠不會消除。城市交通還需要更多的參與者，在城市出行的產業(yè)鏈上，以及城市路網從構思到成型的建設周期里，所有相關部門、相關從業(yè)者以及用路者們，一個都不能少。